人文桐城 | 陈所巨：步出便宜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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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如老城墙还在，那圆溜溜的小城就酷似一口井，呈青灰色，井底不是一只或多只青蛙，而是井然的街巷。城墙高且固，固若金汤。小城有“铁打桐城”之称。城墙拆毁于抗日战争期间，当时日寇飞机狂轰滥炸，居民纷纷从四道城门拥挤而出，被炸死不少，互相踩死的也不少。为便于防空，当时的县长遂下令拆除城墙。拆城墙在当时确实方便疏散，救了不少人的命，但也为后世留下了无尽的叹息。

城墙不复存在，只留下环形的城墙根叫“环城路”。有专家建议，在环城路两侧栽植高大常青乔木，形成一道绿色城墙，俯瞰，也颇壮观。然树木生长缓慢，此建议实施起来尚待时日，老城墙根就依然还是灰黑色的“环城路”。

城墙虽毁，但城门的名称却保留着：曰东祚、南薰、西成、北拱。以上四门为老城正门，尚有向阳、便宜两道侧门。便宜门在北拱门西侧，是专为方便山民们进城卖柴炭而设。所以，便宜门前面的那条巷子就叫“柴巷子”。柴巷子前面就是那条进山大道，当然，现在已是铺柏油的进山公路了。

便宜门当然也不存在了，而柴巷子还在。一条深巷斜向那道山梁，山梁上有井，曰“仙姑井”，据说是何仙姑得道成仙之所。井旁现有尼庵一座，曰“仙姑庵”。何仙姑乃道姑，不知何时与佛家有了瓜葛？

仙姑井地处山梁之上，地势颇高，井水深不盈尺，却是旋汲旋满，终年不枯。即使大旱之年，四周低洼处井皆见底，仙姑井仍是清清冽冽。井水味微甘，或是正宗矿泉水。尤在酷暑之时，汲而饮之，更觉甘爽无匹。

井边有一木桶，也不知何人所置，专为方便挑柴卖炭的山民饮水的。

步出便宜门，缓缓地步上那山梁，眼前便是一抹黛青的山影。层峦叠嶂，错落参差，如画如诗一般，不知深浅几许。近处是一块小平畈，春夏葱绿，晚秋金黄。几处村舍，炊烟袅袅。山梁右侧的断崖为“跳吕台”，传为吕洞宾欲度戴名世成仙处，（戴名世为清康熙四十八年进士，授翰林院编修，清代散文流派“桐城派”重要文人。）吕洞宾从三十丈高的崖顶跳下，飘飘然如坠叶般落到崖下龙眠河中的一叶小舟上。戴名世尘缘未尽，哪里敢跳？后来因《南山集偶钞》案罹文字狱难，被腰斩于北京菜市口时，吕洞宾度了他的灵魂。跳吕台因早年炸山采石损坏过，但仍气势不凡，崖高且陡，山风啸啸，落木潇潇。

柴巷子右侧的阳坡上有座寺庙，叫“净土莲社”，庵堂次第依山而建，鳞次栉比。暮鼓晨钟，香烟缭绕，倒真个是一方净土。柴巷子本身是条进出城的过道，多半供行人往来。巷中有几家小商店，售些零碎商品。无饮食摊点，进进出出的山民皆行色匆匆，大抵是无暇顾及饮食罢。

步出便宜门，身后是古往今来历经变迁的城市，面前是逶迤而来久远的群山。山民们从我身边匆匆走过，无论进城和出城都显得那样匆忙。他们脸膛黝黑，进城的挑着柴炭担子，出城的肩上挂了檀木扁担。只有他们似乎什么也没改变。依然是山的性格、山的本色。实际上，就是山民们也改变多了，城里已大都用电、煤或煤气做燃料，使用木柴的已经很少。有些进城卖柴炭的，也搭乘汽车、拖拉机，或其它机动车辆，不用再肩挑背扛了。

其实，就是山也变了很多，不变的是便宜门，因为它只是一个名字，只是一种古时某个县官方便百姓的口碑。老城的四道城门，或许已经很少有人记得，而便宜门永远不会被忘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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